Love is playing with fire and on and on and on.
6
王杰希一直思考着那个拥抱到底代表了什么。是情之所至，还是黄少天心血来潮的一个玩笑。是不是就像他一口应下要和自己吃晚饭的那次？并非给出希望，只是故意要看自己出丑。但直觉又告诉他不是这样的。黄少天抱过来的时候并没有使坏。不管怎么说，他们终于单独出去过一次了。一同看了话剧、吃了宵夜，最后还有了一些较为亲密的肢体接触。那个夜晚甚至可以算是一个约会，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之后的好几天，实验室的人为一阵春风笼罩。严厉克己的项目领头人周身萦绕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快乐，连带着对他们也宽容得多。谁都想象不了王杰希会陷入这么一种状态，助理和他汇报工作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不要紧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王杰希全都耐心回答，眼睛不时瞥向桌上的手机。那绝对是等着一个很重要的人的样子。
“老板，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助理是最直接感受到这种奇妙变化的人。当她终于把自己的好奇坦白，居然长长地松了口气。
“没有。”然而王杰希的回答很诚实。黄少天不是女朋友，就目前来说，他也绝对不会同意和自己交往。黄少天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和过去相比，他们之间还是很疏远。
“你近来变得很……和气。大家都有点惊讶。”
王杰希抬起头，助理的反应让他意识到自己的确不受控制地表现出了一种从来没有的样子。他会时常在笑吗？嘴角好像是自己上扬的。黄少天和他的联系依旧随心所欲，但频率似乎有了增长的趋势。难得一会儿放松的时间，王杰希没再掩饰自己的快乐。
“我要感谢你的话剧门票。”
助理恍然大悟，这已经算是默认。“我应该早就想到的。不过老板你还是……太神奇了。不要怪我直白，你最近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完全给她迷住了。难道是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还是哪里遇到的人。老板你可不像是会主动搭讪的类型呀……”
助理迫切地想要问出些什么，诸如对方性格怎样，后续打算怎么出击。如有必要，整个实验室都乐意充当他的智囊团。有这么一个不苟言笑、为科研殚精竭虑的老板，这方面的事情尤其令人在意。助理甚至开始担心王杰希老派的做法会不会让对方觉得很无趣，这么一头栽下去了又会不会给那人伤了心。王杰希敲了敲桌面，示意她别再多想，先把手上紧要的工作做完。手机终于因为收到新消息亮了起来，助理瞪大了眼睛想看老板给那位存的昵称，但王杰希的动作更快。黄少天刚刚答应过周五和他一起吃晚饭。自从那天之后，黄少天不再冷冰冰地堵住他说的每一句话，也不再找各种理由拒绝他的邀约。如果有空，又有心情，他还是愿意和自己出来。
随着见面的次数增多，除了话剧，王杰希也和他去看过电影，听过歌神的演唱会，一起吃了火锅日料麻辣烫。如果是处于最平常的状态，他和黄少天本就很相处得来，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玩得得意忘形的状态是很难再有了，但黄少天看着也是很开心的，一次比一次更甚。他每一次都不会迟到，人在外面也从来没有提出过要先走，以至于分别渐渐变成了一件让人相当不舍的事情。王杰希不确定现在的黄少天如何定义自己的存在。应该能算是朋友吧？王杰希不敢妄自尊大，他只是很坚定地继续努力下去。他不会再犹豫，除了黄少天不接受他，也没什么好忧虑的了。可到底怎么才能触及到需要黄少天原谅的久远故事呢？这是黄少天明确划下的界线，是至今为止尚且不能迈入的区域。偏偏他们必须从那个时候谈起。不破不立。而且黄少天还有那么多朋友。微博会发各种聚会的合照，从早到晚给他发消息的人似乎也数不胜数。或许他愿意多多回自己的话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进展了。吃过晚饭之后，黄少天说要去买个礼物。远远没到回家的时间，王杰希理所当然地陪他去了最近的商场。黄少天走进的是些出售男士服装的店。他看中了一件驼色的高领羊绒衫和一套丝质睡衣，选不出来，便回头问道：“哪一个作为礼物比较好？”
“是送给朋友？”
“那个人你也见过。那天在俱乐部的。”
王杰希的脑中浮现出一张嚣张的脸，他看起来比黄少天要小几岁。黄少天一边问着一边仍在细细比对，看得出来价钱不是需要考虑的因素，他更在意到底哪一个更适合。这可真是一份花心思的礼物，还是送给一个本就对他有所企图的男人。王杰希有点不是滋味。黄少天是故意的吗？抑或觉得在他面前也无所谓。自己是知道他的取向的，所以即使是这些事情，黄少天依然能坦荡地问他意见。服务员殷勤地给他分析着两样东西的特色，黄少天在自己身上轮流对着镜子比划。“这个羊绒衫他应该能穿得好看，可是这个睡衣的质地好舒服，比他在用的那些好多了……”
因为此前的“折磨”，王杰希几乎都要忘记黄少天本来是个话多的人。听着他喃喃自语，王杰希很在意黄少天怎么知道那人都穿什么质地的睡衣。
“是为了什么要送？”王杰希说了进店以来的第一句话，可他没办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表情。镜子里的人板着一张脸。黄少天瞥见他这样，竟然愣了一会儿。
“……那天本来说好了陪他一晚上的。他过生日。”
“生日礼物？”
“那个我已经送了。戴不戴是他的事儿。这是赔罪礼物。”
黄少天说得轻巧，王杰希却颇为丧气。那个男人和黄少天到底是什么关系？王杰希打量着黄少天手里的两样东西，黄少天还知道他的尺码。
“不过其实他什么都有啦。无论我送什么，他还是那个样。”
最后黄少天让服务员帮他把羊绒衫包了起来，因为睡衣显得过于亲密了。王杰希提前到店外等他，黄少天提着袋子出来，先说一句不好意思让他等了，但自己早讲过今天得买个东西。那态度前面是抱歉，后面一个急转弯仍是针对他的。黄少天那么聪明通透，大概不会再如此幼稚地针对另外一个人。不等王杰希应些什么，黄少天又补充了一句，你的生日得到夏天吧？
王杰希疑惑地望过去。他很想说点什么——黄少天原来还记得，又或是看着他给那人挑礼物觉得很不好受。但王杰希一句也没说出来。黄少天是多变的飓风，紧跟着又摇了摇头，装出一副很可惜的样子。“你要收礼物的话，还有很久呢。”
“我想收到你的礼物。”王杰希用了一种很坚持的语气。那人把手放在黄少天腿上的情景挥之不去，王杰希又说道，“只需要你抽出一天来。”
黄少天不以为然地笑了。他获得了自己预计的效果，还要假装没发现，然后猝不及防过来踩对方一脚。这就像是以前他们自习课玩得桌底游戏。最后黄少天的腿快跟他的缠到了一起。“我的时间很宝贵的。”黄少天扬起眉毛，“我和他认识很久了，他算是帮了我很多。但我能给他的呢，也只有这些。”
黄少天晃了晃手里的纸袋，这份礼物说到底只是他用钱买回来的。尽管黄少天在挑衅，潜台词是一句”不必痴心妄想了“，王杰希的心情却慢慢地平复了下来。他的生日得到明年的夏天，中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况且如果黄少天真的是要撇清关系，他又怎么会主动提起来呢？更别说像这样故意找自己不痛快了。
于是王杰希不再纠结这个小小的插曲，转而问黄少天要不要去吃冰淇淋。投其所好的道理，无论他再怎么笨拙还是懂的。黄少天果然就这么带过了礼物的话题。没走出几步，迎面而来的两个女孩子挡在了他们的面前。她们十指紧扣，姿态亲密。娇小的那个定定地看着他们，眼睛闪闪发光。
“是黄少吗？你是黄少吧？我有关注你的微博！你还回复过我的私信呢！”
原来是黄少天那几万个粉丝之一。黄少天在社交网络里小范围地“呼风唤雨”，本人其实觉得没什么，更谈不上摆架子。女孩子的话让他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了一个平易近人的笑容。“怎么会被你认出来了呢？”这话被他说得很俏皮，说完了他又挺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街上遇到了粉丝。可他面前的女孩子激动得差点要叫出来了。
“黄少你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帅气又可爱！我好开心呀！我一直记住你跟我说的话呢！”
黄少天试着回忆了一下，然而他回复过的私信实在太多。这个世界上像他一样取向和大众不同的人千千万万，彼此的困惑很需要由一个过来人开导。黄少天垂下眼睛跟她说了声抱歉，女孩子却完全不在意，始终是一副遇到偶像的兴奋模样。
“是黄少你跟我说不要去害怕的。我们不会是一个人。可能真的很难，可能真的会受到很多伤害，但不去试一试就不是自己的人生。是你的话让我鼓起了勇气。而且我挺幸运的。呐，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人。我们已经交往一年多了！我们也在努力着让状况慢慢变好。”
尽管想不起来具体是谁，但女孩子这样的坚定，双眼充满了自信，黄少天同样受到了感染。他从不忌讳向别人展示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态度，喜怒哀乐，或许这也能成为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为此他笑得更开心了，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女孩子让高挑的对象给他们拍照，黄少天很配合，就是回看的时候有点被美颜相机里头的自己吓到。他问女孩子这个有没有原图的效果，因为合照他也想收藏一份，毕竟相遇本身便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都怪黄少你自己硬件太好了，美颜反而搞得夸张过了头。可是怎么办呢？虽然我是你的粉丝，但我也不想被你比下去呀！”
黄少天模仿着女孩子可爱的语气，“但我更喜欢真实的样子啊。你很好看的。”
女孩子拗不过他真挚而热烈的赞美，于是又用系统自带的相机重新拍了一遍。这回由王杰希来掌机。画面里的两人都很放松，捕捉的时刻恰到好处。黄少天把照片给女孩子发过去，后者大体满意，只是有点小小委屈。“为什么只有黄少看起来就像是在发光一样啊？黄少，难道这位是……”
黄少天连忙解释，“他是我一个男的朋友。”
王杰希听得清楚，没来得及做什么感想，已经又往黄少天那边走了几步。这样他就站在了他的身后，距离很近。王杰希知道自己的呼吸会拂到黄少天的耳尖。他是故意的。如果黄少天会心虚，如果黄少天会有所触动……
黄少天扭过头来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是一种直白的警告。这一秒间，他变得极为警觉，充满防备，像是在为某种发展提心吊胆。这模样和他看向女孩子的热诚完全不同。
“我们以前是高中同学，现在算是同事。”他特意对两人的关系作出了异常清晰的定义。
“黄少很久没有谈过恋爱了吧？其实我很关注你的哦！话说回来，高中同学的话……他知道吗？”
黄少天从未掩饰自己的取向，面前的这两个女孩子也没有。王杰希罕见地对着无甚交集的陌生人开了口：“这只是一种偏好。有人喜欢吃甜的，有人喜欢吃咸的。这没什么。”
女孩子为这个例子认可地点了点头。她们电影马上就要开场了，她只好不舍地道了别。看着甜蜜的身影渐渐走远，黄少天轻笑了一声，很不屑似的。
“王杰希你还是很会讲漂亮话嘛。”
“我没有。”
“你不是让我想清楚吗？仔仔细细地，好好地想清楚。你会让人想清楚为什么口味偏甜吗？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我们这些人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已经说了，这没什么。”王杰希皱起了眉。黄少天的语气不重，但猝不及防跑出来的东西其实累积已久，是造成他们不再联系的原因之一。黄少天背着吉他，紧紧抱着他的时候，想清楚是王杰希说出口的第一句话。那时他的思绪太乱了，觉得高兴，却又害怕。年轻的王杰希考虑了太多太多别的问题。比起黄少天，想清楚这三个字更像是他要告诉自己的。接受所代表的一切困难他能承担吗？此后他会不会就因为一个小小的错误彻底失去黄少天？那时王杰希以为他们会永远维持这个状态，他们永远都会在一起。恋人会分手，朋友不会。只是黄少天比他更明白他们共同拥有的、期盼的东西。如果不是这些天真的想法，如果他更快地想清楚了，十年之后的现在，和黄少天相处起来也不必如履薄冰。所有的努力或许都会在这一刻回到原点，黄少天可能就此永远对他关上门。黄少天是一个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的人。王杰希不得不为自己抗辩，“无论你是什么样子，你都只是黄少天而已。”
黄少天一直在竭力回避着他的亲近，却又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和他出来。他故意说难听的话让自己知难而退，又忽然给了自己一个拥抱，和自己在一起时露出了很开心的样子。这是一条看得见尽头的路吗？黄少天在教学楼的底下那么热烈、那么无畏地看了过来，王杰希一定要走下去。
“我只是黄少天而已。”
出乎意料的，黄少天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语气之中竟表现出了一丝挫败和不耐，王杰希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他会产生这样的情绪，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小冲击。黄少天从他手里把纸袋拿了回去，“对不起。”他把声音压低了，莫名其妙的怒气又在一瞬间全部收敛了起来，就好像从来没有爆发过，他们之间也不需要再谈及那些一样。
“我不该说那种话的。是我的问题。”黄少天认错了，恭顺又温和，“今天我要回去了。”
王杰希为黄少天恶劣的态度苦恼，却更为主动示弱的语气不安。他要怎么才能弄懂黄少天呢？到底要怎么才能让黄少天再一次向自己打开心扉，和自己坦诚相对。商场的地下直通地铁，黄少天没有再说话。这个夜晚已经结束了，王杰希只是留在闸机外面远远地看着。他知道如果自己现在跟过去，黄少天会跑得更远。
tbc
黄：这是为了报刚才三打一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