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写着写着就爆字数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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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章： 1
11
日历翻到最后一页，旧的一年不经意就走到了最后，冷冽的冬天也慢慢地被吹拂而至的暖风驱散。
春天不愧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季节，百花争相齐放，沉睡一冬的种子开始抽出嫩绿的枝芽。在和煦温暖的阳光之下，世界万物都展现了充沛的生命力。
自从上次的病情突然恶化，黄妈妈又留院观察了几个月的时间。冬去春来，气温升高，人的身体机能也变得越发活跃。在主治医师的反复检查之下，确定黄妈妈的身体状态已经大致康复后，黄妈妈终于得到了出院的许可。上一次黄妈妈离开这个充满消毒药水味道的地方还是大年三十的晚上，她跟医生好说歹说才获得了短暂三小时和家人团聚在一起的机会。今年的年夜饭换成了黄少天掌勺，他们是主人家，而黄爸爸的烹调技巧早就被母子二人残忍地判定为没有任何天赋。为了准备一桌丰盛又美味的晚餐，同时还要记挂着黄妈妈一条又一条传统习俗，黄少天手忙脚乱了大半个星期，总算是让年夜饭和往年一般幸福而温馨。不多的亲戚坐成一桌，大家举杯欢庆新的一年，黄少天耐心地教导Linda这一个两个叔叔阿姨她应该用的称呼。几乎全是大人的聚会因为这个新加入的小女孩充满了欢声笑语。
Linda收到了很多的红包，只是每个长辈走到黄少天身边给小孩子递过去象征好运的压岁钱时都会添一句，明年该给你的小孩派了吧，赶紧找个贤淑的老婆啊。黄少天依然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嘻嘻哈哈地岔开话题，这种应酬的场合他如鱼得水。只是，在他心中始终有一个角落，溢满了苦涩和无奈，有一个声音在暗自述说，她就是我的小孩，我也已经有了一生的伴侣了。
黄家的年夜饭周泽楷自然是没有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仅有黄妈妈一个人知道。黄少天和一起玩到大的表哥表姐聊天，酒一杯杯地往下灌，聊来聊去三句不离家庭、孩子、工作，坐在旁边的伴侣常常会提醒不要喝太多。Linda在院子里和别的小孩玩的忘情，黄少天喊她她也听不清，他忽然感叹在这种团聚的日子里，即使他回到家也无法看到他爱的人，少了一个成员的家就莫名变得冷冷清清的，心中免不了生起一阵落寞。
趁着过年的时候周泽楷回了S市，纵使他的父母在电话里几乎是冰冷到某种极点，但作为儿子的周泽楷仍然是惦记着要回去探望他们。周泽楷离家太久，父母年纪大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让他非常担心。
直到大年十五那天周泽楷才飞回了G市，黄少天和Linda在机场接到他的时候他的脸上并未有太多的疲态，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仍然是那个迷人的模样，看来过年的那几天他和父母的相处应该蛮为融洽。Linda小跑着过去，让周泽楷把她整个抱起来，像以前一样，坐在他的手臂上看更高的风景。她亲亲这个和她一起组成了新的家庭的男人，头歪着，小小年纪的她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于是连询问都带了点小心的意味：“爷爷奶奶身体还好吗？”
尽管小女孩的声音无比甜蜜，但听清对话内容之后，黄少天愣了一下，随后特意转移了视线，只用余光不断地往周泽楷的方向瞟过去。
周泽楷腾出一只手去拉了拉他的手腕，接着用脸蹭了蹭Linda的小脑袋，“他们很好。”
黄少天有些不安地想要从周泽楷的脸上读出他的情绪，最终一无所得，看来对方并不愿意现在就谈及那个问题。这么多天没有见面了，Linda显然是格外想念周泽楷，短短的手臂抱着周泽楷的头不肯松开，她有好多好多说不完的悄悄话，一会儿是幼儿园里总和她走在一起的女生买了怎样好看的裙子，一会儿又偷偷地咬耳朵告状少天儿把衣服堆了几天才洗，还躲在阳台偷偷地抽烟。黄少天听到了嘴里蹦出来一大堆话来掩饰和反驳，无奈二人团结一心，犯人抵抗无用。周泽楷借眼神向他示意，回去得好好地惩罚。
黄妈妈出院那天，三月刚刚过半。天气非常好，G市特有的潮湿阴冷终究是抵不过暖呼呼的阳光，春风垂在身上是清爽宜人。黄少天一手拧着老妈的换洗衣和其他生活用品，另一手搀扶着他们家的老佛爷，走出医院大门时头也不回。这种地方，当然是能不来就不来。黄妈妈故意没让黄爸爸从工地请假回来，也让黄少天不要叫上周泽楷，他们母子两，自然是有些事情要细说。
车子才刚刚发动，坐在副驾驶上的黄妈妈便已迫不及待地说起话来。
“少天，我说你这个小兔崽子，别给我装深沉，你知道我知道的吧？”
“啊？知道啥？妈你这样系安全带会不会太紧勒到啊？等等遇到红灯了我帮你调整一下好了。”虽然选择了一条车流量较少的路，但作为司机的黄少天还是无比认真地注视着前方，只能分出来一两秒去看黄妈妈的表情。因为早年的用眼过度，他的视力有些衰退，必须戴上眼睛开车。这样一看他又比实际年龄年轻了许多。
其实无论怎样，无论过多少年，在黄妈妈的心中，她那爱闹的儿子永远都长不大，永远都不会成熟。于是担忧会一直延续下去，或许等到生命的终结才有休止。
“信不信我打你啊？别给我岔开话题！你以为你妈会被你那些废话给绕晕吗？你跟小周那点事，是定下来的吧？”
“嗯？嗯。周泽楷跟你说了的吧，真好奇他是怎么把事情说清楚的啊——我是想要和周泽楷在一起的啦，还有Linda，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你爸知道了得打死你，那时你要去打游戏也差点打死你了吧？混小子一个，你说你怎么就学学好的呢？以前是跑去当什么职业选手，现在跟个男人跑了？虽然我承认小周的确能治得了你，但是……”黄妈妈说着说着忍不住激动起来，甚至把手举起来像以前一样揪起了黄少天的耳朵。
“哎呀老妈你这是要干嘛啊！你儿子是个混蛋让你和老爸伤心失望了我承认，但是周泽楷也是我绝对不要放手的啊。你儿子我纠结了很久很久，已经想得特别清楚的了，同性恋违背自然什么的，两个男人在一起很恶心什么的……我也想要做个普通人啊，只是，不是周泽楷的话就不行吧。老妈，原谅我再一次的自私吧，好像只有和周泽楷在一起的幸福我才想要。再说了，你不是早就同意了嘛？难道周泽楷会骗我吗。”
“行，行，没有人能说得过你那张嘴！我会支持你们完全是因为我相信你和他能过得好。没有哪个老妈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不开心的吧。”黄妈妈用手指在黄少天的脑门上戳了两下，力道不大，却足以让黄少天印象深刻，“你别给我哭着后悔就行了，还有啊，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不是我们眼明手快，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啊？”老人家对于被蒙在鼓里显然特别气愤，正好车子驶到楼下，黄少天把车停定，手刹拉起，眼镜一摘，侧过头时脸上露出了格外认真的表情。
“妈，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说吗？这么大一件事，再怎么瞒都是瞒不过家里的。我就是害怕，什么都害怕，我不想让你伤心，也不想让你一个人。周泽楷跟家里出柜之后就被赶了出来，换做是老妈你的话你肯定也是先把我赶出门吧？爸老是在外面出差，你一个人在家里，伤心难过的，我怎么放心？不过，被赶出家门我也没办法，死缠烂打的让你看到了就生气也不行，对身体不好。周泽楷那边我是铁了心的，不会让步，那我就只好偷偷摸摸地去看你了。你有点小事我都得胆战心惊。这次都快要吓死我了。你可是我妈啊，无论如何我都放不下的。幸好，幸好我妈是最好最棒的老妈，世界上也只有你会这样支持我啦！”黄少天一口气把话说完，末了低头去看自己的老妈。老人家的眼里有泪水在打转，一向强悍的老妈竟然在自己面前哭了出来，黄少天顿时慌了，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拿出纸巾，他笨拙地递过去，“都怪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妈你别哭啊，别哭了，再哭我也得跟着哭了……求求你千万别激动啊，来，跟着我一起深呼吸——”
黄妈妈很想说话，却碍于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心无法出声。她用力地握住了儿子小心翼翼帮她擦眼泪的手，最后是顶着满脸的泪水笑了出来。在这一瞬间，她更加深刻地明白了，无论黄少天赚多少钱，有多大的名气，又或者娶得一个怎样优秀贤惠的老婆，这些全都比不上他能获得真正的快乐。
两母子上了楼之后促膝长谈了整整一个下午，话题绕来绕去的最终是固定在如何以最小的伤亡去向老爸坦白。黄少天小时候没少被老爸骂或者打，而更令他无法面对的是老爸望着他时一脸绝望和不耐烦的样子，那往往会让他从心底开始发憷和自卑。黄妈妈自告奋勇地说会做些前期的铺垫，对着黄爸爸，那可是一场漫长的战争，不过黄妈妈安慰黄少天，没关系的，你爸其实也很疼你。
回到家的时候周泽楷已经把Linda接了回来，今晚难得三个人都在，黄少天便寻思着在家里做顿大餐，这阵子的辛苦总算告一段落。周泽楷原本是窝在沙发里看书，黄少天看他离得这样远，莫名有些不爽，嗓子一吼就让依然帅得能杀人的大龄男模来给自己打下手。
他们很少这么配合着做饭了。趁着Linda在房间里写作业，两个人挤在窄小的厨房里免不了有些黏腻的动作。特别是周泽楷，他外表看上去沉稳而冷静，实则很喜欢倚着别人。把蔬菜洗干净之后，他就想大熊一样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黄少天，无论他在做什么都不要松手。
“周泽楷你难道都不觉得热的吗？前面是炉子诶？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Linda都比你独立！”
黄少天刚将一把菜心放到锅中，盖子一改，在等待的时间里他自然是和周泽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就是有些想你了。”周泽楷压低了声音说，高挺的鼻子故意去蹭黄少天敏感的耳侧，“这样真好。”
昔日枪王指的当然是像这般普普通通、上班下班带孩子的生活。对于黄少天来说，这也是能让他一辈子都满足的平淡。菜心焖在锅里发出了嘶啦嘶啦的声音，他拿着锅铲沉死了一会儿，周泽楷在细细地亲他的后脖子。
“周泽楷，我们一起去S市吧，我也应该去拜访一下你的父母。”周泽楷回来的那天晚上他们关上房门再次谈及了周家二老的态度。周泽楷绷着一张脸，口袋里放着几张父母硬塞给他的不同相亲对象的照片。顽固的老人始终对周泽楷坦白的事情避而不谈。粉饰太平只会让矛盾日积月累，而他已经看够了周泽楷强大精神的模样。“被怎样对待都好，我想让他们知道，你跟我一起也能过得很好。”
黄少天被自己大义凛然的样子给逗笑了，周泽楷探过去吻他的嘴角。豪言壮语的承诺被他一字一句地收在心中，而他的双手又搂得更紧了些。
周泽楷回忆起他的小时候他一直都是一个爸妈说什么就做什么的模范小孩。因为性格比较内敛，周妈妈习惯了给他决定每一件事情，晚饭要吃什么，头发要剪成什么样子，买衣服要买怎样的款式……大多数时候周泽楷对于妈妈的选择都是满意的，妈妈转过头随意地询问他的意见，他大多数都是羞赧地点点头，之后又回到了无人能打扰的沉默模式。
尽管很少谈及，但周泽楷是知道自己的父母多少有些专制，他小小的违抗都会让爸爸妈妈或多或少地感到不高兴。天下的父母分为很多种，而周泽楷的父母则属于一切都要为孩子做主的那一类。大概是和他们所处的环境和经历有关吧，钻研学术的人最介意的便是被人反驳，指手画脚的。更何况周家二老都是大学教师，带过无数的学生，身上那股子威严不是说能侵犯就能被侵犯的。周泽楷一直都有好好地听他们的话，遵守学校的纪律，努力读书，拿个好成绩，像个男子汉一样尊敬女生保护女生，周泽楷全部都有记在心里，并默默地将它们做到最好。不得否认的是周泽楷自小便是一个优秀的小男生，是院子里的小朋友都不爽的“别人家的小孩”。除了实在融入不进去的小集体、和人无法打成一片之外，周泽楷始终都是二老的骄傲。这个孩子，性格虽然闷了些，但温柔又细心，遇到事情也能很好地担当起来，读书也那么厉害，长大之后一定是国家的栋梁啊。每当和外人提起自己的儿子，周爸爸总是不嫌啰嗦一般说上这么一段。周泽楷起初听着会脸红，到了后来，他已经能凝着一双墨色的眸子去听他父亲对他的赞赏和期望。
世界上没有不会暗的光，同样没有会一直百分百顺从爸爸妈妈的孩子。小朋友长大了，进入叛逆期，躁动的血液让他们迫切地要做些不一样的事情。即使是众所周知的乖宝宝周泽楷都无法避免。他还记得，那是高一，他和一个成绩不太好的少年同桌，做得最出格的事情是罔顾妈妈远离网游的教导买下了荣耀的账号卡，并无数次撒谎，结伴去网吧刷副本、抢Boss。至今周泽楷对于自己当初的小小忤逆没有丝毫的后悔，不如说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能认识一个全新的世界，并在这个世界里成就了一个强大的自己。有人说，一个人的性格，要过了青春期之后才能定下来一个框架。周泽楷潜藏在睡眠底下的强悍和执着，可能就是在与荣耀接触之后被完全激发了出来。他习惯保持沉默，平时脸上的表情也不多，因此他有些自我的父母到底是没能发现儿子沉迷到了网络世界。周泽楷的父母从不介意他的孩子是否过分寡言或者不表达，他们看到的只是儿子用行动做出来的成绩，很少会顾及孩子的心情。
周泽楷宣布自己要加入轮回战队、成为职业选手时第一次在家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而告知他们自己和一个男人、一个收养的小姑娘组成了家庭则是第二次。他因为这个一度被赶出家门，他的父母甚至不愿意同他说话，听他慢慢地解释清楚，告诉他们自己的想法。
那么，现在是第三次了。
周泽楷领着黄少天踏入家门的时候，周家刚准备好了晚饭。在电话里听到儿子说要带个人回家吃饭那会儿他们还很高兴，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的儿子终于想通了，尽心尽力安排的相亲总算没有白费。不过当他们看清楚来个是个和儿子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之后，周家二老的脸色实在不能只用难看来形容。
从消毒碗柜难出来的筷子被大力地拍在桌上，老人如此不满的反应让黄少天局促不安，一向话语随手拈来的他竟然犹豫了差不多五分钟才开口。
“伯父，伯母，你们好。第一次来拜访，打扰了真不好意思，我叫黄少天。”他把语气放得足够谦卑，每一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的，握住他的周泽楷能感觉到他的手心在不停冒汗，就像自己第一次看到黄爸爸那时一样。他用力地捏了捏黄少天拇指，借此安慰他，让他稍微放轻松一点。
正在擦桌子的周妈妈抿着嘴什么都没有说，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周爸爸更是目不斜视，仿佛黄少天不存在一般。
“爸，妈，我们回来了。”周泽楷有点看不下去了，他带着黄少天往屋里走了几步，努力用平和的语气和父母打招呼。
迎接它的是周妈妈猛地把碗放在桌上的声音，这种旁敲侧击的方式让黄少天非常尴尬，几乎不知所措。他望了望板着脸的两位老人家，他们分明是一幅“既然觉得打扰了就赶紧滚吧”的样子。
黄少天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虽说他们家管教不送，但他很少会碰到如此紧张并且冰冷的气氛。大多数时候，他的父母还是很愿意好好说话的。
不过也怪不得人家吧，毕竟自己是那个抢了他们儿子，让他们儿子变成同性恋的人，再怎么都是理亏。他必须耐心地忍着，绝对不能有一点点的冲动。
“吃饭了。”这一声是周妈妈对着客厅里的周爸爸说的，她的儿子和儿子带来的客人在她眼中都形同不存在。周泽楷对于眼前的这种场景很是苦恼，他的父母似乎只能接受和黄少天分开的自己。拉着黄少天在饭桌边上坐下，周泽楷安慰慌张的他说：“没关系，有我在。“
这实在是一顿太多艰难的晚饭了，黄少天如坐针毡，周泽楷给他盛来了白米饭他便一直在扒，自始至终周家二老什么都没说，坐在桌子另一侧仿佛心外无物。他们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黄少天以为他们四个人的沉默会维持到晚饭的结束，这种场合下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他这一次来S市的目的是为了让周泽楷的父母能接受他，最起码是知道他这个人的存在，还有他会对周泽楷好。眼前的情况真的太糟糕了，第十赛季时对阵兴欣的团队赛都没有这么一触即发。微妙的僵持是被周妈妈打破的，在周泽楷尝试给她夹起一块牛肉的时候，周妈妈无法忍受一般放下了碗筷，她看起来似乎要失控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大声地喊，眼睛看向的是周泽楷旁边的黄少天，“为什么你不肯离开他？”
周爸爸也放下了筷子，他很快地跑到周妈妈的身边，一边拍她的背让她消气，一边给她端来了凉水。
“你怎么都想着害人呢？好好的一个小伙子……泽楷他是我唯一的孩子啊，你怎么……”说到激动之处周妈妈一度哽咽，周爸爸给她扫着背，另一只手托了托快要滑下去的眼镜，轻轻地说：“别生气，别生气，泽楷，你就这么忍心气你的妈妈吗？”
“小伙子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泽楷，你怎么就不听妈妈的话呢？”
周妈妈积压已久的情绪在这个摊牌的时刻全部爆发出来，她什么都不顾了，指着两人说的话是越来越不堪入耳。黄少天默默地听着，不还口，头垂得很低。周泽楷知道黄少天哪里受到过这样的指责，担心起来便在底下拉着黄少天的手。黄少天回握着他，两人一时都没有松开，好几次周泽楷想要站起来反驳些什么，黄少天制止了他，无声地告诉他，这没关系的。
后来周妈妈说累了，坐在椅子上面喘气，眼里尽是愤怒和痛心。桌子上只吃了一半的菜凝了一层厚厚的油，兀自在灯管底下发出晃眼的光。黄少天始终是非常安静的，他等着周围都沉寂下来，抬起头，第一次直直地对上了周家二老的视线，神情不卑不亢。
“伯父，伯母，你们的痛心和难过我都明白，在确定要和周泽楷之前我也想象过，你们骂我也是骂得没错。两个男人在一起确实无法被大多数人接受，背后会有多少闲话，生活会有多艰难……这些我都知道，你们就算打我我也毫无怨言。但是，我是真心地爱着周泽楷的，也是真心地想要和他好好过日子的。所有的一切我并不害怕，他承担的东西我也会承担，我会和他一同分享快乐和痛苦。我知道你们将儿子养大不易，就这么……‘误入歧途’可能真的是无法忍受，但请你们相信我，相信我们，我们能过得好。”
黄少天笔直地站在周妈妈的面前，眼神坚定而不可抗拒，他如同不愿屈服的战士一般闪闪发光。周泽楷跟着他站了起来，他和黄少天并排站着，努力地想要固执的父母去认可他们。
周妈妈操起饭碗就往黄少天的头上扔过去，黄少天闪躲不开，额头顿时被磕出一个口子，血哗啦啦地往外流。周泽楷慌张地想凑过去看，黄少天拽着周泽楷的指尖一下子就跪倒在两个老人家的面前。
“请原谅我们。”黄少天说。
“你闭嘴！我们家的事情不到你来说。”
盛怒之下周爸爸抽出了花瓶的鸡毛掸子，一下一下地抽在周泽楷的背上。黄少天心疼，想用身体去挡，于是周爸爸连他也一起打，而且越发大力，仿佛要打醒他们这两个被迷了心窍的人。
鸡毛掸子落在背上是火辣辣的疼，黄少天搂着周泽楷的半边身子心想后面肯定是青一道紫一道的淤痕。一直以来沉默地接受着父母一切安排的周泽楷再也无法忍耐。
“够了！”周泽楷低吼着，伸出手将周爸爸手里的武器夺过来，双手一用力就把它折成两半扔到地上。黄少天无法形容周泽楷此时的表情，他像濒临死亡的野兽那般凶狠，但眼神里又带着难过。两位老人家大概很少见到发飙的周泽楷，一时间都愣在了原地。
“爸，妈，是我对不住你们。”他垂下眼睛看着坐在面前不住落泪的女人，又看了看后方气得脸色发白的男人。“没能按照你们的意思去做，对不起。但是今天，还有以后，我都不会放弃黄少天的。希望你们理解。”说话简短入周泽楷，他摊在父母面前的只是一个既定的事实。接受，或者不接受，原谅，或者不原谅，周泽楷没有给他们更多的选择。他看起来是如此的冷酷和残忍，黄少天搂着他，他能深切地感受到周泽楷说这些话时流露出来的痛苦和悲伤，心疼得他忍不住要落泪。
一屋子的人沉默了许久，周泽楷朝着父亲磕了一个头，又向着啜泣的母亲磕了一个头。他心意已决，而最了解他的周妈妈当然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改变。可一时之间让她立刻接受这么一个事实真的太难。她抹了一把眼泪，哭过之后的嗓音嘶哑。她伸出手指指向门口，“滚，你们给我滚。”说话时没有留一点情面，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事已至此，他们再纠缠下去也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周泽楷扶着黄少天和他一起站起来，两人的脚步格外沉重。黄少天好几次控制不住地看向周泽楷，但他没有任何表情。
“爸，妈，你们一直都是我最爱的家人，对不起。”周泽楷在门外停住了脚步，他转身，对着屋内的两人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言行里饱含了无限的感激之情。然后他拉着黄少天的手开始往酒店的方向走。黄少天隐约听见了屋内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呼喊，可是立刻又消失不见了。五月的S市并不炎热，但凉爽的晚风始终无法吹进心中。
等到Linda放暑假，周泽楷和黄少天带着她去美国玩了一个月。在纽约他们终于履行了在大溪地时结婚的承诺。小女孩不断地往空中洒着花瓣，而周泽楷在一片欢呼声中吻了黄少天，他们不需要遮遮掩掩的，他们可以在日光之下接吻，得到众人的祝福。无名指上戴着象征一生的指环，周泽楷牵着黄少天，而黄少天牵着Linda，他们在林荫小道上往前走，前路很远，很远。
飞机落地时，黄少天一开机便接到了老妈的电话。那天正是他的生日。黄妈妈说，今晚回来吃饭吧，带上小周，你爸说要和他好好喝上几杯，聊聊天。一家人在一起吃个饭多好。不回来的话，等着被你爸打死吧。
12
周泽楷睁开眼睛，窗帘有一个角没有拉好，能感受到天色已经是蒙蒙亮。他看了一下床头的闹钟，七点半，醒来得似乎晚了些。
身边只有一团乱糟糟的被子，黄少天是坐不住的，起来了就得出去找点什么事情做。周泽楷给自己找了件外套披着，脚慢慢地踩在地上。今天的状态挺好的，头不太晕，心跳也不会很快。他回忆了一会儿要到医院复诊的日期，心想这次换的新药感觉很不错，下次可以跟医生提一提。
出了房门脚上是一阵毛茸茸的触感。周泽楷慢慢地低下头去看，黑色的小猫缠在他脚边绕来绕去，尾巴随着它愉悦的心情胡乱摇晃着。小东西感受到周泽楷的视线，跟着也抬起了头，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去和他对望。喵，喵，喵，它一声一声叫个没停，脑袋蹭在周泽楷的脚踝上，眼睛都舒服得眯起来。
“是芝麻糊回来了吗？”声音自阳台传来，周泽楷看过去，比他早起床的黄少天正蹲在阳台给他们养的鹩哥洗去笼子里的秽物。周泽楷茫然的揉揉眼睛，他才刚睡醒，反应有些慢，听着黄少天的话有点蒙蒙的。“诶你去看下它的碗里面还有没有猫粮啦。萝卜糕和芝麻糊这两只混账东西都在外面把心玩野了，就记得一早一晚回来家里讨吃的，把我们家当饭店吗？”
外面的说话声说个不停，周泽楷却丝毫不觉得烦厌。他在厨房拿了封得严实的罐子走到阳台边上，一大一小两只碗整齐地放在那里。黑色的小毛团闻到猫粮的香气叫得更软，它倚在周泽楷的脚边就不肯离开了，周泽楷伸出手来摸摸它的小脑袋，它乐得仰起头来享受。
“周泽楷，今天就不去喝早茶了吧？Linda前几天拿过来的粽子还没有吃完呢，等下热一热把它当早餐好了，都是放在冰箱里的，应该还能吃吧？”
“啊对了，等下记得把那对金镯子从保险柜里面拿出来啊。嗯，就你妈之前给咱们寄过来的那对龙凤镯啊？不是说是你们家的家传之宝嘛？Linda的婚礼后天就是，我怕到时候不小心给忘记了，现在先拿出来吧。真是的，我还没想过结个婚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呢，下午得去酒楼那边试菜，还要去取钱封红包啊。哎，哎，怎么小孩就大得这么快呢？一眨眼都是别人的人了，那时候你抱着她在我门外一站的场景好像还是昨天发生的呢……那时候她还只有这么小……”
黄少天的声音一直不间断地在阳台回响，周泽楷慢腾腾地和芝麻糊玩了一会儿，看他洗鸟笼洗得差不多了，便默默地走到他的身后。一同生活了这么些年，黄少天也习惯了时不时自言自语一样地说一大堆有的没的，他知道周泽楷肯定有在听，如果他转身去看着他的话，周泽楷还会给他一个简短有力的回应。
把鸟笼的底盘重新放好在下方，黄少天又玩心起地往鹩哥的身上洒了一把水，让它自己给自己清理羽毛，一转身，面前就是周泽楷仍然惺忪的睡眼。
“早。”
即使脸上都布满皱纹了周泽楷还是那么得好看，话却还是这么少。黄少天愣着神和他对视他几秒，一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他的头发差不多全部都白了，但整个人依然很有精神，褐色的眼睛没有因为衰老而变得混浊。在周泽楷的眼里，无论何时它们都是闪闪发亮的。
这双宝石一般的眼睛闪烁着，黄少天动了动嘴，清亮的声音便传到了耳边，是周泽楷听了二十年都不会厌倦的问候。
“早啊，周老头子。”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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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敲下fin的时候我就在想，啊，就这么完了啊，就在这里完了啊，总感觉，很快啊？
不过实在想不到更好的结尾了，这样平平淡淡地一直陪伴着彼此的周黄二人真的特别美好，我都要哭惹
最终写了7w字吧，一篇稍长一点的我似乎都只能达到这个字数了，其实中间有想到很多很多不一样的剧情，但最后还是选择了这一条线，完结了这个普普通通的退役了之后的故事。
明明码字的时候特别多特别多想在后记交代的想法的，但是真正写的时候完全大脑空白……
一开始有这篇文的想法大概是三月吧，那时想了很多true end的周黄故事，中途还设定了很多无可奈何的虐点。写的时候因为忙一直是断断续续的，因此想法也不断在变，最后中老年就无可避免一马平川地走向了幸福美满了……（为什么我居然有点不开心（。
不知道之后有没有这个毅力再去写长一点的东西了，我的写法一直都是CD流。偷偷剧透一个，其实自由搏击者和东大街都完全可以展开长篇来写，就看我妖都O之后有没有那个精力了……啊，我真的好懒
那么，有机会的话我们下次再见吧！之后是按照大家的投票写旅行者恋爱！对于中老年有任何想法的话都可以在评论里面跟我探讨哦！感谢一直看到这里的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