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高中生王（16）X黄老师（30）
修改了不少，只好重新发一下
不长，我流狗血の青春校园故事，有一些原创人物
小说课
1.
教室里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
王杰希走进去，屏幕里的光标飞速往右行进，许多让他觉得艰难晦涩的方块字不断从另一个人的想象中走向现实世界。
“老师。”王杰希的开口让光标停了下来，“抱歉。这份是我的作业。”
转过来的是一张和他十分类似的面孔。五官扁平，肤色亦不够白皙，美国人生下来就不能轻易分清的亚裔长相。他们只知道，那个上课滔滔不绝的化学老师和王杰希，应该、大概是一伙的——他们身上都流着黄种人的血液。这个倒是不可能认错。
事实上，王杰希和黄少天的祖上的确生活于同一个地方。那个盘旋着东方龙，喜爱大红和金色的国度。不同的是，王杰希的母亲早在年轻时移民到这里，建立了家庭，落地生根。而他们的老师，当年先是来美国上大学，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待久了，才决定留下来。最后来到了他们这个人口不算多的小镇，谋得一份教职。
黄少天的双手没有离开键盘。他扬了扬下巴，示意迟交的作业和大家的放在一起就好。油墨的味道很新，刚从影印机里拿出来的纸散发着热度。王杰希交上来的实验报告有将近十页，图表和分析文字相得益彰，稍微看一看就知道不是能随便赶出来的东西。课上黄少天也注意到了，尽管王杰希的动作不大，但他几乎把书包翻了个遍儿，所有东西都拿了出来摆在桌面。坐课室后排那几个高大嚣张的男孩子，互相打眼色，一直朝着他的那个方向笑。
“今天影印室人有点多，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下次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
“没事，其实我也一直忙着自己的东西。”
黄少天了然地笑了笑，心里也有些无奈。这个亚裔面孔的孩子……本身便足够优秀，学习态度更是认真。他没把王杰希记入迟交的名单里，所以这次作业的成绩不会受到影响。他和其他人的评判标准还是一样的。
补上作业的王杰希没有立刻离开，仍然站在桌子旁边的位置，难得表现出好奇的样子，“你在写些什么东西吗？用中文？”
“你看得懂？”黄少天上扬了音调，很是惊喜，仿佛他们之间忽然没有了隔阂。“我尝试着写一个发生在中国古代的故事，男主人公是个剑客。他……他不断地寻找着一个年少时结识的友人，不知不觉却陷入了江湖纷争……”
开始了。亚裔老师的侃侃而谈。而这并不是一个贬义的评价。小镇里长大的孩子们尤其喜欢他讲些课本以外的东西，天马行空，多姿多彩。黄少天特别受学生们的欢迎，女生爱他的风趣细心，男生同他的关系则更为亲近，尤其是那一群对着书本会头疼，球场上骁勇善战的明星球员。这简直不合常理。黄少天的骨架生得小，整个人看起来小小一只，美国男孩儿的大手足够掌控，却拥有一双十足明亮的眼睛。据说他的实际年龄挨近三十，可是时光的流逝没有在这张脸上留下痕迹，能轻而易举地混入自己的学生当中。黄少天偶尔会和学校里最受欢迎的那几个男孩子一起打篮球，打的位置是控卫。他很灵活，速度极快且偷球出其不意。就连其中最嚣张自傲的、最多女孩子排着队想和他共度春宵的布莱恩，都会亲昵地搭着他的肩膀，垂下头来附在他的耳边说话。一群人笑着闹着涌进快餐店，黄少天很好地融入进去，成为他们当中不可或缺的一分子。
如此一个神奇的化学老师，此时此刻竟在创造着一个更为神奇的世界。
“江湖？”王杰希抓住陌生的字眼，他对黄少天现在所说的武侠世界、快意江湖一无所知。
“呃……该怎么说呢？江湖类似于一个约定俗成的世界，自有一套默认的规则。人们为了自己的目的行动，但是他们各自又分成不同派系，因为不同的事情结下了不同的‘缘’。所有人、所有事交织在一起，就形成了错综复杂的江湖。”
“这难道不就是我们身处的世界吗？”
“也可以这么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黄少天脸上那种肯定的表情让王杰希觉得自己受到了称赞，早些时候遇到的烦心事因而显得无足挂齿。不知为何，他不想就此结束和老师之间的对话，“感觉会是个很有意思的题材。为什么不考虑写成英文的呢？”
“总觉得英文写不出武侠的味道，很多特别的描述找不到单词去替代呀。”黄少天认真地解释，“你想看吗？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
王杰希点点头，“但是我中文认识得不多。”
“或许你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去学习一下。中文很有意思。如果你真的很想看这个故事的话，我可以一部分一部分地给你发过去。我是无所谓啦，反正写作的根本，就是来源于作者自身的表现欲嘛。”
说到感兴趣的事物，黄少天好像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化学老师，能把黑板上的每一条方程式都写得整齐又漂亮。演示操作时他戴一只医疗手套，手指尖细而修长。这样的手指握着锥形瓶、挥动玻璃棒时总是很容易令人分心。不等王杰希回应点什么，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作者行文时难免会将自己的观念、认知和情感埋藏进去。除了在学校，我和你好像根本没有什么打交道的机会呢。你要来认识一下我吗？通过这个……呃，抱歉，我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很奇怪，毕竟以前我们好像还没有进行过太多的交流。”
尽管对方是比自己小上十岁有多的学生，黄少天却因为王杰希持续而专注的凝视无端地羞赧起来，最后只能别扭地抓了两把头发，大概是个年轻时已经无法纠正的习惯。
“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黄少天合上电脑，一并塞进公文包里的还有整沓作业。外面的天色缓慢地沉降，落入视网膜的景物变成了一种朦胧的状态。“还有什么事吗？时间不早了，该回家吃晚饭啦。”
王杰希在这一瞬间变得坚决起来。他和黄少天一同走到了已经空无一人的走廊，夕阳渗入一角，地面是沉沉的金色。校园里无比安静，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我想看的。”王杰希的声音传到两边的储物柜上又被反弹回来，重叠到一起，显得格外响亮，正如他不知道为何下定的决心。“老师知道我的邮箱吗？给我发你写的小说吧，我会很认真地去看的。”
2.
当晚王杰希就收到了一封新邮件，来自他的化学老师。一周里原本只有一节化学课，只会见一次穿着白大褂的化学老师，如今他却和同样拥有亚洲面孔的黄少天有了其他的联系。邮件的正文内容无关下次课前要预习的资料，是一张书目清单。从上到下一共是十五本，英文版发行的名字放在前面，原本的中文名字标注其后，再来是在中国以外首版发表的地方和时间。全部都是很久以前的作品了，王杰希大致浏览了一遍，很勉强才能认出一部分镶嵌其中的中文字。
书单拉到底，是黄少天的话：
我在中文学习教程和一些很喜欢的中文小说作品中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给你列出这张阅读清单。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下定决心的话，学习中文这件事应该不需要我来操心。听闻你的母亲也是中国人，想必她能给你提供许多学习上的建议和帮助。我的小说创作正在缓慢进行中，给你们备课和批改作业太费时间了（笑），完成一部分后我会再给你发邮件。如果你真的对“江湖”很感兴趣，可以先从阅读<The Smiling, Proud Wanderer>开始。这是一部相当精彩的武侠小说，但我推荐给你的理由很简单，只是因为它从名字上就包含了“江湖”二字。不知道英文版本是否容易得到。无论如何，希望你阅读愉快。我也很高兴能跟你分享一些中国文化。
王杰希给邮件上了星标，拷贝了黄少天着重提到的那一部小说名字在亚马逊上搜索，然而英文版本的实体书和电子书都没有找到。再输入谷歌的搜索栏，得到的有效结果一样少之又少。中文原版找起来倒是没什么困难，随便点开了几个网页就能发现免费下载的版本。王杰希用阅读软件打开，同时运行着英汉在线翻译的网页，努力了小半个晚上，不仅身心俱疲，还觉得自己读到的东西，大概和黄少天读到的不太一样。
之后王杰希重新开始了新一轮的搜索。母亲如今人在欧洲，小半年之后才会回来。他希望能在小镇附近找到一个靠谱的中文家教。
3.
第二天放学之后，王杰希没继续这项难度较大的课外阅读。他答应了一个朋友，要去小镇的电影院里帮忙。朋友给他开了略高于一般学生打工的时薪，店里的爆米花和汽水则可以随便享用。王杰希对第二项承诺不怎么感兴趣，但经过几天的资料搜集以后，他发现中文家教要比想象中的更昂贵一些。目前看起来唯一靠谱的那个留学生住得比较远，不仅时间上不好安排，他过来家里上课，王杰希还需要承担来回的交通费用。这样支出就会超过父母每个月打来的生活费。上班前王杰希问售票处那个永远抱着一本书的女孩子，有没有看过类似于武侠小说之类的，哪里能找到译本，得到的答案却同样是“无”。看来化学老师布置的阅读作业只能由他自己一步一步摸索了，而学习中文正是他能迈出的第一步。
电影院的制服是和地毯颜色匹配的墨绿，两者放在一起太容易让人想到圣诞节，内搭是一件白色衬衫，领口系一个小巧的领结，下身则是黑色的西装裤子。仅剩的一套是按照之前在这里打工的高个子男孩定做的，王杰希穿着显得大了一些。他整整齐齐地把两边的袖子挽起来，给客人填装爆米花的动作如同他修长的手指一般干净利落。如今王杰希生得和黄少天一般高，不过他坚信着自己还能再长，希望能比黄少天高上几公分。这两日脑中常常无端浮现出自己垂下眼睛和黄少天目光对上的时刻，就像那日办公室里史无前例的两人独处。他站着，黄少天坐着。后者因为说到了自己很感兴趣的事情，抬起的双眼熠熠生辉。一张一合的嘴唇像两尾游动的鱼，在话语中逐渐由湿润变得干涸。
他的嘴唇看起来很软。这么想着的同时，王杰希忽然尝到了焦糖融化的甜腻味道。
可是机器分明刚刚才打开。王杰希往里面重新倒了一包玉米，根据说明书的要求加入定量的黄油和糖。老板乔治给客人供应的食物真材实料，从不为了赚钱吝啬那一点点。有些客人甚至会特地来电影院一趟，只为了买一桶新做好的爆米花回家陪他看电视节目。王杰希弯下身取出一批新的纸袋，上面印刷的红色爱心会在折叠的时候跳动起来，有点像恋爱的思绪，扑腾着翅膀要飞到另一个人的身上。王杰希为这样的念头迟疑了两秒，回到接待的地方时，玻璃柜台外面有一对客人在等。一个穿着西装，大约是经历了忙碌的一天，袖子和领口的扣子全都解开，脸上挂着个游离浪荡的笑。长年累月的烟味透过衣料向外发散，空气因此产生了些微变化。另一个穿着将他完全包裹起来的宽松卫衣，胸前印着颜色鲜艳的词句，很是张扬，下身则穿了轻便的紧身牛仔裤和运动鞋。这套装扮使他看起来比平常还要更加年轻一些，以至于王杰希更加注意不到那些横亘于他们之间的年岁差异。黄少天正研究着柜台上复古式样的按铃，觉得好玩，便按了一下又一下。“叮叮”声间隔着起来，然后是他清脆上扬的嗓音。王杰希朝他点了点头。
“是你？原来你在电影院打工呀？好巧！”
黄少天身旁看着比他还大上许多的正装男人浏览完顶上的餐牌，点了大份爆米花、咖啡和热巧克力。甜腻绵滑的饮料属于黄少天。王杰希录入菜单，莫名其妙地想到，黄少天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时候，看电影会不会和他一样首选大杯装的汽水呢？今天自己的心思似乎活络过了头，幸好别人不会从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上读出他的天马行空。“吃饭了吗？”黄少天突然问王杰希，用的是中文，幸好属于王杰希能够听懂的范围。他还听出了黄少天似有若无的笑意。黄少天在柜台上撑着下巴，因为偶遇到喜欢的学生表现出一瞬的轻快。在学校外面很难看见他作为老师时的样子。身旁的男人伸出手臂横跨了他的后腰，理所当然地将他揽到了离自己更近的地方。某种不甚明朗的情绪染上了他的双眸，王杰希给他找零钱，于边边角角读出了些线索。他皱起了眉。
爆米花的机器会根据设定的程序运作，王杰希便先给他们做饮料。咖啡是已经煮好的，只消从壶里倒到纸杯的功夫，巧克力则是用热水冲泡开可可粉，再搅拌均匀，直到温暖的褐色表面漂浮着一层绵密的气泡。王杰希同样轻而易举地想象出黄少天喝了第一口之后嘴唇沾了一层泡沫的样子。为什么竟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画面真实得仿佛他才是陪黄少天喝热巧克力的人。他给饮料盖上盖子，端到两位客人的面前，犹豫了半秒，又从下方陈列零食的柜子里摸出了两颗独立包装的棉花糖。这下他倒是记起了老乔治那个随便吃随便喝的约定。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棉花糖融化之后的味道很好，老师你可以放进热巧克力里面试一试。”
即使是在接待客人，王杰希依然是那种和他年龄不符的沉稳模样。黄少天原本只觉得他一本正经地忙里忙外十分有趣，柜台后的世界仿佛另一个化学实验室，突然得到了学生的馈赠很是受宠若惊。或许这样做不太恰当，但是他决定收下那两颗包装相当粉嫩的棉花糖。谁能想到那个年级有名（无论从哪个方面上讲）的王杰希竟然会给他送了这样贴心的小玩意儿？黄少天下一秒就把糖揣进了卫衣宽大的口袋。
“谢谢你。我本来就很喜欢往热巧克力里面加棉花糖，遇见你真是太幸运了。”
王杰希的语气毕恭毕敬，“你不用和我客气的。”
“你是小孩子吗？两颗棉花糖就被收买了？”插进来的是旁边的西装男子。他侧过身体倚着柜台，视线未曾长久地停留于黄少天以外的任何东西。现在他摆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瞥了一眼王杰希，之后伸出食指来挑了一下黄少天的下巴，像撩拨一只不会反抗的小猫。
“明明我也请你吃过很多东西呢。”
黄少天扭头避开他的手，“你管我。再说了，你那些都是什么玩意儿？”
西装男子只是笑。
王杰希当然看得出来他们关系不一般。男人和男人，暧昧的肢体接触……这一切都指向唯一的一个答案，而王杰希也明白这些事情属于每个人自己的选择，其他人没有权力指责或者干涉。黄少天是他的老师，给大家讲解化学反应原理时生动又有趣，是为数不多能让他们认真听过课就能学到许多知识的人。课下黄少天那双修长漂亮的手在键盘上飞驰，创造着一个精彩的世界，用的是家乡的语言。他还鼓励同根的自己以此为契机去学习、去了解一种全新的文化，如此种种都让王杰希觉得自己近日来突然启发的过分关注并不算是异常。既然黄少天认为不必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性向，他也就很轻易地接受了。在心中的某个角落，王杰希甚至有些沾沾自喜，觉得黄少天并不只是他的老师，而他也不只是一个学生。就像他和老乔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亲密或者疏远，很多时候其实与年龄无关。
黄少天的目光把小卖部的商品巡视了一遍，收回来停在了柜台上驯龙高手的周边笔筒。那里面插着许多为小朋友准备的糖果，每一种都可以让嘴巴停不下来的小家伙吮上大半天，直到手指根全是黏糊糊的糖浆，要再用舌头一点一点舔掉。黄少天从中抽出了两根拐杖形状的，挥了挥，让王杰希结账。
“打工辛苦了。学习中文也要好好加油哦。这个算是老师请你吃啦。”黄少天把零钱放到王杰希的手心，柜台不过半米宽，他稍一伸长手臂就把其中绿白相间的拐杖糖塞进了马甲的口袋。“这个颜色很适合你诶，总感觉整个人稳重之余带了点趣味……诶，这样形容好像很奇怪。”
黄少天没继续往下讲到底是哪里奇怪。如果不是为了帮忙，王杰希一辈子都不可能穿上类似这样的制服。另一根红白相间的拐杖糖意料之中到了西装男子的手里。玉米谷粒在吊篮炸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却丝毫没有妨碍王杰希听清他们之间的对话。
黄少天说：“也请你吃一个咯，辛苦你每次都这么远跑来找我啦。”
“不过两个小时车程，多来看看你挺好的。我知道我以前……”西装男子的语气有种无奈的宠溺，糖果显然不是他的心头好，只因为是黄少天送的，被他拿在手里反复把玩。“不过我怎么都不知道你对学生这么好啊？还是说，很受大家欢迎的年轻老师，对谁都这么好？”
“你不用羡慕啦。”黄少天躲开他凑过来的那个类似亲吻的动作，开玩笑道，“他可是个特别聪明的学生，而我呢，我就是那种会偏心的坏老师，你有意见吗？”
“呵呵。”
机器终于发出了“叮”的一声，爆米花新鲜出炉。保温箱的拉门打开，黄油和焦糖混合在一起，满溢而出的甜蜜香气令人食指大动。王杰希飞快地翻炒着滚烫的爆米花，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离电影开场还有不到十分钟。
“你们的东西已经齐了。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王杰希把纸袋递到黄少天的手里，获得后者一个颔首的微笑，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对着他眨了眨，纤长的睫毛好似蝴蝶的翅膀。黄少天有哪一点像个将要三十岁的老师呢？明明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他们走在一起的话，也不会有人觉得违和的。
“那我们先走啦。”黄少天不忘跟最近熟络起来的王杰希告别，西装男子在后面轻轻拽他卫衣的帽子，随后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通往放映厅的过道。
4.
老乔治临时喊他来帮忙，要等这一场电影结束之后才能下班。观众从另一个出口散场，会直接去到街上，王杰希却要再收拾一下放映厅的卫生。他没看到令他格外关注的两人，或许早已离开。漆黑的电影院，老板一意孤行选择的冷门片子，客人并不一定是为了电影而来，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王杰希没再想下去，一整晚思绪浮沉，他不太适应这样的自己。老乔治提醒他星期五也要过来，不能因为哪个女孩或者哪个可以勾搭上女孩子的派对把他给忘了。这个老嬉皮士，觉得人生最不可或缺的是红颜知己，可惜电影院实在缺人，少一个就没办法兼顾小卖部和售票处。说实话，他还蛮过意不去的。王杰希已经走出好远，握着的拐杖糖在他挥手时露出了一截。老乔治看见了不由得念叨起来：”明明还是个小孩嘛，装什么冷漠……喜欢吃糖又不会丢脸。“
“付钱的了。”王杰希头也不回，声音恰好能够让他听见。今晚老乔治出去了一阵，并不知道拐杖糖的来历和少年心中曾经掀起的波澜。
王杰希从后门走，他的自行车和水管锁在一起，为了防止布莱恩以及他那个臭名昭著的小团体动什么恶作剧的心思。这事儿以前发生过，王杰希为此失去了作为圣诞礼物的一辆山地车。亚裔面孔和在学业上的出色表现给他带来了不少艰难，但对于他们，王杰希并不害怕。他只是觉得很烦。上次他们偷走了他的化学作业，害他必须穿过整个校园去到另一头的影印室重新打印一份。
尽管这其实算不上一件彻底的倒霉事儿，之后的意外正好印证了一句中文的谚语：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过，王杰希想，以后还是要找个机会向他们表明自己的态度。
天空积着硕大的阴云，看不见什么星星。月亮被包围其中，仅有隐约的银光穿透云层，勾勒出一个白纱似的朦胧轮廓。夜晚的景色变得很模糊，仿佛蒙上了一层雾，唯独传出很远的蝉声让人意识到自己还醒着。王杰希正准备驶上大路，该转向的是西边。他的家是一栋三层高的洋房，他住最上面的，天窗将许多景色收入其中的阁楼。父母长期在外工作，没有人规定他几点前必须到家。王杰希的生活是如此不受约束，唯一将他控制的便是他自己。当然，他也可以选择纵容，因为他还十分年轻。现在已经很晚了，街上没有别人，唯独另一边站着一个刚刚他没找到的身影。黄少天挨着路灯，昏黄的光线将他完全笼罩。然后他开始往前走，走得很慢。隔着这个距离王杰希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和数小时请他吃糖的人相比，这个黄少天多了一丝惆怅的味道。
是因为这个炎热的、迷蒙的夜晚吗？四周真的非常安静。老师的事情不该由他来管，没有资格，况且那边是和家完全相反的方向。王杰希永远不可能从那边到达自己的目的地， 可他还是蹬着踏板来到了黄少天的身边，并且开始懊恼新买不久的自行车没有一个载人的后座。这么晚了，他的老师一个人踱步在街头。王杰希下了地，两只手扶着车把，推车的速度放得比黄少天更慢。他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合适，更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黄少天的身边已经没有了什么西装男子，看起来也不像是等人的模样。安静的两人形容陌路，偏偏一前一后、步调相近地朝看不见的尽头出发。黄少天似乎没有对他的不请自来感到苦恼，反而率先开了口，尽管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还很疏离。
“下班了么？这么晚了，明天起得来吗？”
王杰希很小心，手心微微淌着汗：“我习惯晚睡。”
“这可不是好习惯呀。在长身体的时候，想长高的话，应该要早睡早起。”
“我有喝牛奶。”
黄少天好像被他的这句话逗笑了，非常细小、短暂的一个瞬间。“充足的钙质能让你拥有强健的骨骼，但这只是一个因素。长身体不是说只做好一个就够了的呀……“黄少天抬起头看了过来，吐了下舌头，”怎么就讲起这个了啊，你们……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很讨厌被说教呢。“
“我会记住老师的建议的。”王杰希甚至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诶，你的态度未免太端正了。我很受宠若惊。换成是其他人肯定做出那种不耐烦的表情了。”
他们已经走了好一会儿，时间越来越晚，王杰希也在相反的方向上越走越远，可他依然不想离开。他不知道该到哪里为止，哪里是头，身体里的有另外一个声音一直在让他回归正轨，只是总弱了些。
“老师是一个人回家么？”噢，他真的很不会找话题。
“你想问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吗？你是不是被吓到了？”黄少天就这么停了下来，身体稍微侧过来了一点，“你不会说出去的吧？虽然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会有点麻烦。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秘密嘛，至于秘密本身是没有严格的定义啦……”王杰希听着黄少天绕来绕去的话，视线却始终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到最后黄少天又像是忽略了他自言自语似的，一双眼盯着水泥地上一个小小的凹陷，“他赶回城里去了，明天一早要开会。不过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太多了……你家还要往下走吗？我已经到了。今晚真的，没想到会在电影院遇到你诶，更没想到我们的家在同一个方向，居然和你走了这么一路。”
“这算不算是‘缘分’？抱歉，我懂的中文真的很少。”
黄少天再次对他笑了笑，“这么形容其实没错，但‘缘分’是更加……嗯，带了一点命中注定的意思。好啦，你快点回去吧，我们学校见。要继续以这个劲头学习中文啊！”
“学校见，老师。”
“不然我还是先把你送回家吧，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我好像不太放心……”
王杰希以翻身上车的姿势拒绝了他。黄少天的身后是一片规整的草坪，稍远一点的门廊上挂着一盏藤编的吊灯。这里就是黄少天的家。暖黄色的微光，底下不知疲倦盘旋着的飞蛾，黄少天于漆黑夜色中望过来的眼神。纵使不舍，王杰希终于还是将它们抛在了身后。或许他一开始就应该这样做。种种“不由自主”都带着一种他从未触及的意义，最终成为了心中一个挥之不去的疑问。沿着反方向往下继续骑了一段，确认黄少天已经进屋之后，他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tbc
多评论多动力惹
今天开始上班，心情很沉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