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情缘，凡人心事
周末过去，黄少天正式去上班。办公室在CBD某大楼的十八层，视界不甚开阔。那一块区域拥挤了许多风格不协调、奇形怪状的新建筑，全是几年前——算起来也快有十年，为了某大型项目突击的城市建设。这个位置符合他目前的地位，芸芸众生中比较出色的一个，离杰出还有点距离。他扛着三个月的试用期和正式入行之前已经早有了解的工作强度，开启了另一种生活模式。
黄少天的报道正赶上组内一个提前了的大项目。一方的X总要出国视察足足一个月，报告及计划书在他出发前拿不出来，那以后也都不用拿了。于是初入行的黄少天，除了按照惯例负责影印各种文件之外，比别的新人更早，也更为深入密集地接触到些实在的东西。他必须做得又快又好，因为时间上不允许再有太多修改。偶尔制作表格、提炼出一个要点的雏形，既要学习又要拿出成果，第一周下班时间已经固定在了十二点之后。这也算是他们的行业常态，不过没想到会来得这么迅猛。
公司的茶水间常备各种点心，用作大家胡塞海喝替代正餐之用。但总只吃这个也不行。某天小组花了整个上午讨论，午饭来不及吃，因为当日得把讨论的结果拿出来。黄少天喝许多咖啡提神，咸咸甜甜地吃些饼干零食，熬到晚上八点半，工作还剩一点，胃却不太行了，隐隐作痛。再加上思考强度太大，他倍感思维不够清晰，便拿了钱包和手机下楼，打算花最少时间调整一下状态。
公司楼下不乏咖啡厅和简餐馆，选择不多，花费的时间却很长。最后黄少天选择了便利店，快，种类多，便宜之余很有亲切感。他热了几个饭团，又吃鱼豆腐、牛肉丸和烤鸡腿几种，全部摆一起占了半张吧台。落地窗的外面是愈发清静而漆黑的道路，加完班回去的人三三两两，而他还是困在透明盒子的一个木偶，玻璃倒映出一个西装革履的影子，鼻梁上夹着金丝边框的眼睛。这种模样与上周的他有云泥之别，是独立成熟的象征之一，如今一天占据了他四分之三的时间，剩下的四分之一里他基本在让大脑与世界断开连接。黄少天倚靠着吧台，往食物里挤过多的番茄酱，希望用味觉上的刺激来唤醒麻木的大脑。周泽楷六点前给他发来消息，说他今晚没办法过去，估计要留在公司里通宵。黄少天拟了一条回复，大意是今天他可能也要在公司过夜了。
消息没发出去。黄少天恨恨地咬一口鱼豆腐，他们组长有着惊人的才能和严谨的要求，说是今天，要求的就是十二点以前，没办法往后拖。通宵有时是无能的表现，黄少天寄希望于回去之后效率再比刚才提高一点。
极其短暂的休息做不了别的事情。无目的地翻看社交软件的确能让人感受到浪费时间的愉悦，可是他的大脑正拒绝接受目前与他无关的信息。拇指最后落在周泽楷做出来的那个游戏，开头动画仍然是一阵轻柔的雨，淅淅沥沥，舒缓的背景音乐的确让他放松了不少。周泽楷设计的初衷大概也有一部分是为了平复心情。难以想象他那沉默的外表底下流淌过多少起伏的思绪，与他有关的。画面载入最近保存的节点，时间上面是他们高二那阵，和眼前的没日没夜、无法见面不同，游戏里的他们已经习惯了高中的生活，又还不需要承受更大的学习压力。黄少天在学校里一度十分活跃，因为常和孙翔和周泽楷在一起，五班最后一排那个空出来的桌子，他可以坐那里上自习。
游戏里的黄少天发来新消息：人在哪呢？比赛完了吧，哪里碰头？
又是一年运动会。这次黄少天小腿没抽筋，也没理想型的女孩子给他送水。倒是周泽楷给跑完步趴在地上的他揉了揉紧绷的肌肉，就在田径场里头，光天化日之下。除了比赛和班级大本营，运动会时还有一个地方成为了他们的集合地点。“周泽楷”发送消息：饭堂见。
“黄少天”：我到了，想吃啥？我帮你一起买了。
这是考验他周泽楷喜欢的口味，经历了最近一段时间持续地回忆和追溯，黄少天没花多少工夫就想到了几个选项，输入了葡萄味软糖，宝矿力。
画面提示回答正确，之后短信的对话暂缓。游戏位面的两人或许已经碰了头，习惯坐在小卖部对出来的第二张长桌上。相册新增了一张照片，桌上摆了各种零食，长凳上躺着一个把校服外套围在脖子上的黄少天。周泽楷偷拍的。
啊，好想回去读高中、吃食堂的鱼皮饺啊，十几岁的时候生活真是轻松又好玩。黄少天撑在便利店的吧台上还没感叹完，手机震动起来。无论多忙，他和周泽楷每天都还是会通个电话。
“吃饭了没？“
如今周泽楷的声音已经成了他的软肋之一，问候些什么、要求些什么的时候都很好用。黄少天摸了摸才被温暖食物填满的肚子，这下胸口也是满的。“刚刚吃了一点。你呢？”
成年人的世界难道就是吃不上饱饭，睡不了好觉吗？他们两在一起才多久？居然就从甜言蜜语互相套路变成了关心对方最基本的生存问题，黄少天突然无比好笑地想着。
“吃了。还忙？”
“事情没做完，改了很多，还有一些数据等着核实。不过，应该快完了，我还想回家洗澡呢。”
周泽楷说：“我今天回不去。”发送过的消息他又亲口说了一遍，怕黄少天不知道似的。说要回去的地方，指的是他们缓慢实现同居计划的那个房子，现在周泽楷一周三四天住在那里。出到社会就没什么人权了，他们两又都是强度极大的工作，每晚回去能见个后脑勺已经很不错。不能一下子要求太多。
“嗯。我今晚就不留门了。你看着来，有时间好歹眯一会儿眼睛啊。”电话那边又只剩下敲打键盘的声音，不过黄少天能想象到周泽楷默默点头的样子。“好啦，我挂了。希望这周能有个一天休息吧，毕竟星期五东西都必须要交出来了。”
“按照你们目前这个进度，这周应该是能有周末的。”
另一个声音突兀地接了他的话，来源正是他的组长。这位名叫叶修的青年才俊，比黄少天早几年毕业，却爬得很快。传闻中他背景很深，又公认他做空某财团的案例可以放进教科书。叶修办公室要在上面好几层，落地窗独享一片璀璨的江景，开会的时候他和他们坐公共空间的人离得不远。桌子的一头一尾，他耐心听过几句新人的看法，并对其中有用的部分表示了认同。
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他， 黄少天没办法继续对周泽楷做往常那一套，匆忙结束通话、放下了手机。双眼直往叶修身上瞅，脸上隐含一种紧张和忐忑。身体也下意识站直了。叶修组长也是下来透风加解决温饱问题的。他买了冰箱里最后一个盒饭，眼前正把热了仍显得不太新鲜酱料拌起来。便利店的吧台不大，黄少天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头周泽楷三个字太过明显，更不用说名字后面还有他前段时间突然起意加的一颗红色的心。十分少女，此种情景下也显得十分尴尬。
“呃、嗯……我还差一点就吃完回去了，今晚一定能给你。刚跟朋友打电话，就随便聊一聊。”黄少天此地无银，疲劳果然能令人智商下线。
“别紧张，我也是来喘口气的。”
与工作时的模样不同，私下的叶修要放松许多，节能灯管照得他皮肤苍白，却不会让人觉得跟他说几句话就会浑身不自在。他们这一行出来的，个个都是火眼金睛，同时配备强大的分析能力。如此明显的细节叶修不可能没注意。他已经知晓了黄少天的一个秘密，脸上却还是端着饭盒站到他对面时平淡的表情。并不大惊小怪，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就此发表什么评论。黄少天找了个别的话题糊弄过去，叶修自然而然地接下来，也说一两句自己的事情。末了他们一起回去，叶修另外买了两瓶功能饮料，结了账，其中一瓶递给黄少天，来自领导的支持和鼓励。
“我这人只管你们工作做得好不好。”
黄少天“嗯‘了一声，内心的波澜壮阔很快平复下来。说实话，这个时刻涌向他的，不过是一种被发现的不自在，恐惧、害怕、退缩之类的情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tbc
过渡一下
现在基本午休写工作日更新的文，晚上修改+写周末更新的文（感谢天地和甲方让我不怎么加班），周末休息或者写兴之所至的短篇，感觉这辈子没这么勤奋过………………所以大家，给点评论呗？
这篇写完了我要缓一缓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