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床下 05
放假的一周，黄少天待在周泽楷公寓的床上整整两天。是真的从早到晚都睡着，昏昏沉沉，梦里梦外，几乎离不开那方寸之地。羽绒被子和早出晚归的周泽楷都让他颇有些依依不舍。吃过了药，其实没一天热度就该退了，但是连续一个月的高强度工作所带来的疲倦却没那么容易消除。每天出门前周泽楷把人叫起来去洗一个很热的澡，送浴巾时不忘讨一个浅浅的吻。两片嘴唇才碰到就分开，都还是干的，唯独触感鲜明，分开了看神情很肉麻。生病让黄少天整个人都变得软绵绵的，这会儿更是连胸口里的一块肉都软了下来。他捧起对方的脸，现在可以接受不带情欲的对视了。周泽楷的双眼黑且润泽，将他无比清晰地倒映在里头，仿佛他住在了那里，已经生根发芽。太……太暧昧了，黄少天没办法说出来，同时也盯不得久，不然整个人都会很不自在。他故意去否认世间还有种东西，人们称之为“羞涩”，又可能是在否认些别的。下一秒浴巾被略显粗鲁地夺去，他因此没从对方的眼里看清方才自己稍瞬即逝的款款深情。难怪他什么都没说，没确认，照顾他的周泽楷对于现况已经十分满足。
身上换洗的衣物全都来自于周泽楷的旧T恤，已经洗得发白，想必被搁置了好些岁月。两人体型上的差异让周泽楷不得不找回高中时期的遗留物，只有这些黄少天套上去才是合适的，领口不至于宽松地将锁骨全都暴露出来，上面尽是尚未褪去的齿印和红痕。衣服的下摆仍然嫌长，黄少天偷偷撩起一角去嗅，周泽楷的味道淡得几乎无法分辨，因此他也无法追溯对方更加年轻，连身体都没完全长开时的模样。十八岁的黄少天不否认这位学弟的球技和长相。那时他总在想对方应该甜得腻人，毕竟皮肤那么白，眼睛如同小鹿一般，湿漉漉的，很无辜，和自己的完全不同。他也想过周泽楷或许来自一个所有人都会羡慕的幸福家庭，即使再羞于表达，仍然能得到很多很多人的爱。人们乐于照顾他，所以他眼中的世界是美好的，一切欣欣向荣。这样的少年，用鼻尖从耳侧开始逐点逐点地嗅，绝对是难得的、十分单纯的味道。但实际上包围自己的则是另一种更加富有层次的东西。他们的第一次，除去空气中挥之不散的消毒氯的气息，黄少天抵着冰凉的更衣柜，对方传来的是男人成熟中的气息，侵略的，强势的，前所未有地扩散开来。对此他仅有一夜深刻的感受，其后越发明白过来，周泽楷的迷人之处并不只在于漂亮的脸和身体。他也不是一个乖巧的人。
躺了三天，精神和力量总算恢复过来。屋子的主人上班后，黄少天搂着被子，怎么都没办法继续被对方中断的梦。幸好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周泽楷不会，也没办法管。他躺不住了可以随意在各个房间乱窜。黄少天太习惯放养的生活方式了，需要很多很多单独思考的时间，用于思考、为所欲为和短暂中断自己和世界的联系。没日没夜的沉睡模糊了时间的感念，黄少天翻着客厅的日历倒数自己的假期，这几天真的像做梦一样。从前未曾想象过能与周泽楷如此长久地待在一块，同床共枕，却只是单纯地蒙着被子睡大觉。最多最多，临睡前在里头牵个手，接个吻，抱一个，纯情得好似十年前的学生仔。周泽楷对此已经心满意足，黄少天不知为何也跟着蹑手蹑脚起来。他想到了对方昨晚推荐的一本书，打算找来打发剩下的时间，却在周泽楷的书柜前停住了。不仅因为他对那本书的印象十分模糊，更是因为眼前是个太能体现主人性格和生活的地方。如果不闯进去了，不知道是否能全身而退。最后还是没能按捺住好奇，黄少天在眼前的一排随手抽出一本，边角微微翻卷的封面上一行大字，机械自动化设计原理。这本书和对方职业密切相关，但除此之外，不能给予他更多的信息。黄少天因此松了口气，同时更加明确一些之前忽视了的问题。
此时距离他们说定的约会日期只剩几天，黄少天逐渐回味过来他们待在一起着实有些腻歪过头。这段关系持续大半年了，两人见面越来越频繁，做过的事情也越来越多。的确，他不愿意让周泽楷属于别人，可是呢，他能让自己属于周泽楷吗。这个问题尚且难以得到定论。整个成长时期黄少天始终坚持一个看法，人们并不是一直在一起的。他一次又一次地从独自将他抚养成人的爸爸身上验证这句话。每一次，结局都是一样的。或许奇怪的过敏症亦源由于此。早安，晚安，这隐约就像是个项圈，逐渐收紧，直到某一瞬间反应过来，连呼吸都已经变得相当困难。但如果要把项圈摘下来，连皮肉都会撕裂开。是应该回家了，黄少天能感觉到自己真的很喜欢周泽楷，他的身体，他的整个人。他不能接受失去，所以潜意识里更加迫切想要一段简单的关系，不牵扯太多，不作任何深入。就像以前一样，或者刺激，或者自在，双方都没什么好挑剔的。
周泽楷给他留下的备用钥匙仍然放在床头柜上未被动用，离去只需要通过手机交代一声。社交软件如此发达，以至于黄少天真得太习惯他们之间的相处。他和周泽楷不会吵架，不会吃醋，联系也简单。但就这么拍拍手走掉似乎有些不厚道了，被照顾时感受到的用心一分一毫都没有少，都是真的。黄少天随之又想起来对方只有水和速冻食品的冰箱，还有这些天来换着味道吃过的马路对面第一家，第三家和第四家餐馆。这个公寓里的厨房的的确确是周泽楷不会踏足的领域，他或许还把那里当做贮藏室。于是黄少天不急着收拾自己的东西，只翻出钱包来，备用钥匙被他挂在食指上。周泽楷在那上面挂了个小星星，是某次黄少天设计的样品中多出来的一个，随手塞到对方手里的，被他好好地留着了。
下班回来的周泽楷依然习惯先跑进卧室去看或许又睡了一天的人。有时黄少天还在做梦，身体裹起来只露个脑袋，有时则是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大约是在漫无目的地发呆。可惜今天两样都不是，床上是空的。一同消失的还有洗好了的对方的衣服，以及那把希望能够被对方一直保留的钥匙。开灯之后周泽楷看到了贴在旁边的便条，黄少天还花了点心思，上面画着小涂鸦，内容是饭桌上摆着新做好的烩饭，希望对方能够感受一下何谓高质量生活必须的技能。炫耀之余还不忘吩咐要是回来晚了记得先热一热。便条的最下方黄少天问那床羽绒被是哪个牌子的，他回去了要买，从此君王不早朝。周泽楷一边吃下一口饭一边给对方发短信，挑起话题的是个委屈的表情。他决定故意不告诉黄少天答案，不过又说，想要上来他家的话，随时都可以。
每年的最后一个晚上，无论哪里都是人山人海。即使冷锋过境，即使大雪纷纷扬扬。后一种情况甚至会让人群兴奋起来，在中心广场，在历史悠久的钟楼之下。事实上周泽楷并不喜欢去拥挤的地方，但因为是和黄少天一起，又觉得只有这天出来是最特别的。
离开公司后周泽楷直接开车去接黄少天，没忘记要换下上班时规定的制服外套。他穿一件剪裁独特的风衣，放在作为设计师的黄少天眼里是相当有品位的，更罔论完美的身材被恰到好处地装点起来。他还花了些许心思将刘海固定到后面，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锋利的眉，脸上的棱角因此更具有杀伤力，浑身上下无一不妥帖，让人觉得不爱上他都不行。他停在黄少天居住小区的门口，尽管天冷，依然下车等在路边，脸因此冻得白里透红。周泽楷的手里撑着一把黑伞，随时准备着为来人遮挡，让细碎冰冷的雪花不至于落到对方身上。无论哪个小细节，他都已经做到了尽善尽美。
黄少天的假期还没完，从自己的家里出来还打着哈欠。他好动又怕冷，穿着的是款式简单的轻羽绒，脖上围一条羊绒围巾，一圈又一圈，恨不得把露在外面的皮肤都遮上。和周泽楷相比起来，御寒要紧的打扮就不是那么的精心了。不过倒也算是活泼随意。短短的一路他几乎是要用瞬间移动的，毕竟刚刚才痊愈，受不得冷。周泽楷把他纳进伞底下，刚刚等待时便难以抑制紧张和期待，如今见到了人，这种心情更是膨胀起来。
黄少天上了车便把兜帽放了下来。太冷了，就算是遮着耳朵，竟然也已经冻得发红。他一边抱怨恶劣的天气下实在不该出门，一边还是耐着性子听周泽楷说今晚的安排。他把手放到空调出风口烘着，车子驶出去一段，今天的路面更是堵得一塌糊涂。两人在一个十字路口前等待漫长的红灯，黄少天感觉无聊，捣鼓贴在车头的一只摇头哈巴狗，又从口袋里翻出来一张贺年卡，打开瞄一眼，满意地往旁边的人手里塞。搞平面设计的人最喜欢捣鼓各种纸制品，而眼前这个显然没有一丝机器制作的痕迹。
“按照惯例的贺年卡！那么新的一年也要多多指教啦。”这个指教不知道还隐含了哪方面的含义，不过他们两人重新遇见并搞到一起的时间，其实也才刚刚半年。黄少天没吝啬对对方来年的期望，能走远一点，待得久一点，都是好的。那些炽热烧灼的感情，一年期最常见，三年便会岌岌可危了。他显然特别喜欢和周泽楷在一起火光四射的感觉，细水长流反倒没怎么想过。
周泽楷抽出一只手来翻看，开着车的人必须注意着前方，因此仅仅来得及扫了一眼。贺卡的内容显然是出自黄少天之手，背面是特殊纸张的纹路和一些贴纸，新年的气息不算重，另一面则是一幅手绘。场景居然还很复杂，画了周泽楷最喜欢的一副机甲。他的公寓和海边的房子里都放了它的模型。机甲面对着一个穿兜帽卫衣的小人，按照背影来看，可不就是黄少天。他喜欢的黄少天正挥着手，远方的天空是渲染出来的一片绚烂夕阳。我呢？周泽楷开心之余有点郁闷，画里面的意思一下子怎么能够体会得出来，他心急，便让黄少天给他解释解释。
你在机甲里面啊，凯旋而归，所以我就来接你了啊。你的设定是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国民偶像，上到八十下到三，没有人不想嫁给你的！开心不开心！战斗和燃烧，汗水和夕阳，男人们为之慷慨激昂的事情，蛰伏多年亦不会褪色的梦境。不过周泽楷仍然有点小小的不满。我以为我们会一起出战。他也有自己的关于拯救世界的故事。等待他的黄少天固然美好，但是并肩作战的话，是不是就能更加靠近一些了呢。
大半天过去了才开始约会，能供选择的地方不多。他们不免落俗的去了市区最热闹的大型商场，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为节日特地装点的灯光异常好看，像是繁星落到了地面。吃过饭后周泽楷带他去游戏机厅，比起看电影，他显然摸清楚了黄少天会更喜欢哪种消遣。
起初还只是小打小闹的捞金鱼，娃娃机，黄少天对这些已经到了熟能生巧的地步，抓上来的毛茸茸玩具都送给了旁边眼巴巴看着的小孩，幸好最后没忘记给周泽楷留一只，还恶作剧似的要对方自己抱着，无论走到哪里都吸引一票人的目光。女孩子们的眼神相当闪烁，也有一些脸红害羞得不敢直接看过来。那玩偶是一只穿着羔羊外套的狼，帽子可以摘下来，露出狼尖尖的耳朵。黄少天说是以前都认为周泽楷是个乖宝宝，特别听话的那种，后来这种印象是再也没有过了。重遇了以后他发现周泽楷其实挺坏的，起码故意发合照来气他的这件事黄少天一直不能忘。
玩腻了这些之后便开始更刺激的，他们挑战里头的僵尸围城，两人各自一把枪过关斩将。面对每一关卡的boss，他们默契十足，仿佛真是出生入死的一对好搭档，闯荡天地什么都不怕。黄少天在危急时刻仍然安静不下来，从场景到各种僵尸的外形都是他能够点评的地方。他吃一颗刚刚赢回来的棒棒糖，没有手空出来拿着，竟然也没有掉。剧情走到最后，他的角色从高空跃下来命中终极boss的致命之处，而他脸上的神情比角色还要专注一百倍。周泽楷因为掩护他先行一步，画面早就黑了。这点时间闲了下来，便一直盯着玩得起劲的黄少天看。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五颜六色的，黄少天咧着嘴，像是冷笑，对于正在不断靠近的怪物很是轻蔑，眼里仿佛有杀意，入戏很深。周泽楷不由自主地觉得对方真的非常帅气，是平常都没有体会过的一种。片尾的PV开始播放，黄少天放下枪来活动酸疼的手腕，表情终于不严肃得像在杀人（僵尸）了，叼着棒棒糖特别兴奋地朝他笑，侧脸上圆鼓鼓的一块。
“我们太厉害了！这个游戏我第一次打到最后啊！”说着还不忘拍拍周泽楷的肩膀，乐而忘形。
这个时候周泽楷看着他，觉得人又兀的可爱起来。游戏机厅那么吵，人声和音乐声混成一片，但是只有黄少天的声音这么清楚。还有景物，四周黯淡下去了，他只能看清楚眼前的人。黄少天蒙着一层光，在人群里怎么都不会被淹没。各种各样的黄少天，总能让他发现新一面的黄少天。引诱他的，顺从他的，蛮不讲理的，软趴趴的，即使是喜欢已经不够了，胸腔里放不下，还有很多很多，马上就要溢出来。于是嘴唇擅自动了动，这一瞬间他有了不得不说的话。
“黄少天……”周泽楷还是笑着的，胜利以及与重要的人待在一起都让他感到了幸福。以前怎么都没有这种感受呢，就好像其余一切都不重要了，就好像瞬间便是永恒。“黄少天，我……”
被喊到的人不是没有对上一双渐渐柔和情深的眼眸，只是给出的反应十足奇怪。嘴里的棒棒糖突然被拿了出来，在灯光下看亮晶晶的。黄少天有点不顾一切地将它塞进了周泽楷的嘴里。以他们的关系，没人会介意分一根棒棒糖。因此这一行为还是可以说得过去的。脸上的笑容停顿了一刹，随后黄少天依旧是扬着眉眼，但不再是看着周泽楷。他刻意看向外面，希望什么都不会发生。
周泽楷的确是没来得及。
“这个糖我觉得好好吃啊。”
最好的机会已经错过了，嘴巴被恼人的甜味封堵。黄少天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解释自己短暂的鲁莽。
tbc
跑跑剧情，谈谈恋爱
发现都是这样的：
本来打算写成一章的：剧情1，剧情2，剧情3
结果写出来的：剧情1，剧情1.5，剧情2，剧情2.5，剧情2.75
剧情3就拖到下一章去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写完……
